1. 初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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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松石用了足足好几分钟，才明白自己没有被解体打碎，没有被加工成华丽的箭矢或钩子，而是好端端地用两条腿站在地上，能呼吸能眨眼，连根头发都没有少。

可能是因为之前被铺天盖地的细箭打断四肢、击碎躯体的冲击太大，绿松石光是缓过神这个阶段就用了不少时间，连动都是卡顿的。

他像机器人一样咔吧咔吧地动了动手，抬了抬腿，蓝绿色的眼瞳不断转动，检查了好几遍自己连白//粉都没掉一粒的身体，才终于确认了自己的完好无损。

……等等，为什么他会完好无损？

绿松石抬手摸了摸脖子，他记得这里应该是被一箭打断了的，正中红心干净利落的那种。他的肘弯，他的大腿，包括他的右脸颊，也都应该已经被月人的长箭打碎，散得七零八落了才对。

他可是连意识都不明了，明显碎得很彻底。更何况在他最后的记忆里，他分明记得自己被拽到了黑云上，在一群月人之中摔得非常狼狈。到了那个程度还想把他救下来，老师都很难做到吧。

难道说……这里就是月亮？他就在疯狂捕捉他们宝石人的月人所在的月亮上？

绿松石条件反射地往身后一抓，右手稳稳地抓住了与以往一样触感的刀柄。他先是感到一阵安心，随后却立刻因此愣住了。

如果说月人把他们打碎带上月亮后，又因为某种原因把他们拼回去，他还勉强可以接受这个操。那把他们拼回去以后还贴心地把刀都给装备好，他可就要质疑一下这群天敌的目的和智商了。

他们宝石不管被月人捕获时碎成了什么姿势，至少在被抓住以前都是砍了不少月人垫背的。月人除非失心疯了，不然怎么都不该主动把刀给他们佩上。

总不可能是专门把他们带上来拆月球的吧。

绿松石没有放松警惕，但还是收回了下意识摆开的架势，抬起头张望四周。这是一处让他感觉很陌生的地方，在他将将一千的年岁里都从未见过，也没听其他宝石提起过。

这是一片森林，树木不算高，他不需要助跑就能跳到树顶。树木的模样也很奇怪，不属于书中记载的任何一种现存的树。

绿松石好奇地上前摸了摸，正想跳上树顶看一看周围，就见层层叠叠的树叶耸动了一下，一条暗绿色的细长生物从里面钻了出来，支起脑袋看向他。

绿松石的手还放在树干上，睁着眼睛和这生物大眼瞪小眼。那幽绿色的生物吐了吐舌头，突然张开嘴，对准绿松石的手掌就咬了过去。

“欸，等……！”

绿松石劝阻的声音才刚起了个头，那边的尖牙就已经磕到了他的手掌上。一道凄惨的咔嘣声在他手上响起，那绿油油的东西狠狠一颤，嗖地一下转头钻回了树叶里，瞬间就没了影。

绿松石看着它消失的方向：“我想说等等的……”

为矿物生命体诞生的宝石，绿松石的净度自不必说，硬度也达到了6的水准。虽然和硬度10的钻石家族差距还很远，但好歹也算正常范畴，比刚满两百岁的磷叶石那3.5的硬度能打多了。

更何况哪怕是最弱的、动不动就碎的磷叶石，也不是这些非矿物生命体的生物一张嘴能咬得动的。

绿松石有点无奈。刚刚那个生物在咬了他后估计受伤了，虽然严格来讲不是他的错，但他也确实是原因所在。可是那小家伙逃得飞快，又有树叶挡着，他现在就是想找也找不到了。

更何况他也没法帮忙或是补偿什么。

一千年的生命只教会了他如何把断裂的宝石拼好粘起，从没有告诉过他要如何救助其他生物。他估计其他宝石也不知道，毕竟从来没有一个职位叫做水母医生。

那些在夜晚为他们提供光源的柔软生物，已经是他们最为亲近和熟悉的非矿物生命体了。但哪怕夜夜都与它们相伴，宝石们也从没有考虑过要去如何了解他们。

……金红石可能解剖过几个水母，但绿松石没亲眼见过，他就当没发生吧。

*

检查了一下鞋子和拴着刀的绑带，绿松石微微下蹲后纵身一跃，动轻巧地跳到了半空中。由于晚上没有足够的阳光，他的动有点迟钝，不如白天那样灵活。

绿松石在半空中抓住离自己最近的一根树枝，一个翻身站到了上面，扶着树干站直。他不是战斗组的，自从两任搭档都被带到月亮上后，他就去向老师请求，连巡逻的工也不做了。

尽管如此，他的跳跃力和速度却还算可以，跑步甚至能勉强跟上如闪电一般的黄钻。此时跳个树，哪怕是在缺少光亮的夜里，对他而言也根本不算什么难事。

绿松石站在树顶上，举目张望四周。这一看，就让他心里最后的一点侥幸也散了。

高低不平的山丘上生着郁郁葱葱的草木，虽然不算茂盛，但也是一派兴兴向荣的模样。丘壑的阴影里隐藏着一些大大小小的方块，从方块外表的颜色来判断，它们似乎是由木头搭建而成，有些里面还亮着微弱的光。

绿松石看着那些遥远的方块，夜间的困倦似乎此刻方才到来，让他的两腿微微发软，忍不住慢慢蹲下身坐在了树枝上。

这棵树他没有见过，同样没在书里看到过。那些方块他也没见过，却在书里读到过。

那是“房屋”，是书里记录的，远古生物分户群居的住所。

与所有宝石都住在学校里不一样，远古生物的数量很多，所以分成一个个小集体住在一起，房屋就是他们居住的地方。

这绝不该是经历了六次行星撞击，绝大部分传统生物已然灭绝的土地上，应该存在的东西。

他不在原来的时空了。

他回到了生物圈灭绝之前，回到了远古生物还存在的时空。

“……为什么……”

绿松石按在树干上的手收紧了几分，在粗糙的树皮上刮出了好几条伤痕。远方的林间突然掠起了几只飞鸟，它们扬头啼声鸣叫，拍打着翅膀冲进了如墨般的夜色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