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 阿姨，别着急

穆柳最开始咀嚼烤肉，只是被身体驱使着，后来有一种报复了秦子阳的感觉，她在意识里好像总会忘记那个人已经死了，只是恨恨地想着，看你还能不能支配我的生活？那个人在的时候，她一直像被催眠般地顺从，可如今当那个人不在了，她却还在一种生活的惯性中，一直在跟自己虚拟中的那个他对抗，她觉得那个人此刻就漂浮在世上的某处盯着她。悄悄告诉大家，本书首发，想更快阅读，百度搜索就可以了。

穆柳用力地嚼着烤肉，艰难地咀嚼着这些过往，她好像慢慢咀嚼清楚了，过去的时光肉是肉、筋是筋、骨是骨全都条理清楚地显现出来：也许我曾经亏欠过你，可是那都已经过去了。不，我从未亏欠过你，是你自己硬要挤进那些原本不属于你的过去，并且要死要活要负责，没有人逼你那么做。一切都是你自讨苦吃。

刚住进水上楼的时候，穆柳心里全是疑问，生活里好像出现了很多难以解释的细节：为什么秦子阳好像变了一个人，也许他认为自己是房子的主人，所以有更多的话语权。有时候又觉得秦子阳是不是加入了什么邪教，为什么随时会有奇奇怪怪的想法冒出来，先是决定不再出门，然后又平静地告诉你他一直吃素，接着又断舍离要消灭欲望，常念叨在嘴边的是有因才有果，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，原本那个年轻的小伙子不知何时消失了，变成了连穆柳读不懂的一本天书。更不可思议的是，穆柳竟慢慢变成了温水里的青蛙，习惯了这原本没可能接受的不可思议生活。

她风卷残云般吃完了所有的东西，把面前的盘子、碗、杯子都推到了对面，又用餐巾纸细细地把面前擦得一尘不染，才慢慢拿出放在包里的那张画，放在面前，托着腮欣赏着。她吃饱了，不再像在画室里那样激动，她很仔细看着，就像以往仔细地欣赏从垃圾桶里救出来的——她以为的佳作那样。可这次她的情绪明显更复杂一些，她那双托着腮的手的大拇指和二拇指相互摩擦着，好像在犹豫某个决定。她眼睛定定地看着对面，仿佛那里有一个人在给她建议似的，她不知道自己在那家店里呆了多久，她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，就像曾在水上楼呆的那三年。在她的印象里，她仿佛刚刚还跟秦子阳在外面吃饭。她还记得那一餐吃的是火锅，正是火热的八月，他们两个选了一家冷气开得很足的火锅店，那一餐他们点了羊肉卷、牛肉卷、丸子、蟹棒、虾滑、猪脑、鸡胗、鸭血、猪脚……她想起来了，那时候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食肉动物，秦子阳也没说自己之后会永远吃素，那一餐他们吃得很快乐，为了庆祝搬新家。穆柳那时候还不知道，她要搬进去的是一个有诸多禁忌、诸多限制、畸形而奇葩的新家，今天她忍不住想，如果那个时候就知道搬进去后的生活是怎样的苦闷和压抑，她还会搬进去吗？心里的答案让她忍不住苦涩地笑了。她还会搬进去，因为她从来就没有第二种选择。只是她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，仿佛曾经感受到的快乐都是虚假的，那种呆板的无所事事的状态才是他们相处的真相，可如果曾经真的都是虚假的，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？

不知道谁撞了她一下，坐在对面的秦子阳竟然凭空消失了，她有些愤怒地看着撞她的那个人，那人像是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，慌张地说道，“您慢慢吃、慢慢吃，不着急的。”她的愤怒里慢慢掺进了一丝疑惑，索性转了转眼珠，周边的环境慢慢倒影进视网膜中，她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，在做着什么，慌忙站了起来，那家烤肉店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人了。但她一会又坐了下来，把那张一直摊在桌面的画又小心地收进包里，理了理头发，又喝了口水，做完这一切，才慢慢说道结账，整个店所有的人都舒了一口气，包括她自己。

穆柳很晚才回到书吧，一觉睡到中午却是被饿醒的。

下楼看到一屋子的人，正聊得火热。原来大家都从昨日的震惊中走了出来，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，日子又走向了平常。穆柳冷着脸看着那一屋子热闹聊天的人，正跟筱悠聊天地那个人，像是从刚过去穿越来的，穿着一丝不苟的老式西装，宽大而不合身，梳着一丝不苟的油头，露出那张历经沧桑、皱纹密布的脸，戴着一丝不苟的眼镜，那双眼睛怀旧却带着严厉。穆柳没敢继续往下走，她怕一丝不苟的老人会突然握住自己的手，喊一声同志。却不知自己的身影正被一双挑剔的眼睛看在眼里，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，江墨还是不习惯穆柳幽灵般的存在。只见穆柳穿着快要及地的深灰色长裙，上面是快到膝盖的藏青色长衫，整个人淹没在那层层叠叠的衣服里，再加上及腰的长发像海藻一样披散在背上，在江墨看来，那样一个人简直像一团乌云，还氤氲着雾气，就从楼梯上缓缓移了下来。

筱悠一直觉得，既然穆柳现在做记者，那么迎来送往、左右逢源的事，应该会很擅长。她哪里知道，穆柳一向觉得与人交流是种负累，不像筱悠觉得这般甘之若怡。其实穆柳以前也是爱交朋友的，那时她还经常劝秦子阳，不要总一个人闷着，即便不出门，也可以在家会客，人活一世，不可能活在孤岛，怎么可以每天沉迷于与植物对话。可不知从何时开始，即便她还照旧劝着秦子阳，但心里的想法已全然不同了，竟变得和秦子阳一样，觉察出社交的负累，相处的快乐会被无休止的琐碎代替，只有与自己的相处才是始终舒坦的，这其中只有筱悠例外，她愿意和筱悠交流，但也疲于与筱悠交流，平常人问她，她只需回一句“与你无关”，可跟筱悠她不能这样，她需要好好想想怎么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。她不愿意把真相告诉筱悠，也不想让筱悠担起原本属于自己的责任。有件事在她心里转了很久，她早就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，如今她只需要一个帮手，只是那个人不是筱悠。

心里还想着自己的事情，就悄悄地转身，离开这原本就不属于自己的热闹，可是筱悠眼尖，早看到了她，大声喊着她的名字，这下可好，一屋子的目光都看向她这块阴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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