鬼胎（十）

门一响动，衡南的脊背立刻挺直，心里有些忐忑。

她虽然只有二十来岁，平时孤僻，却不代表不理解基本的人情世故。

她知道房子是盛君殊的，也知道她每天吃好喝好是因为他才有的。虽说床头柜的相框里还封着个小红本，标明她在饭桌上的合法席位，但这个男人有钱有势，这样的人通常脾气都不好，她昨天晚上和他正面冲突，万一他直接离婚，把她赶出去，那她也没办法。

盛君殊坐在她对面，旁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。衡南惊讶抬头，正看见盛君殊从高的棕熊玩偶，让他提着胳膊，摆在她旁边的椅子上。盛君殊身子倾斜，把熊摆好后，与衡南睁大的眼睛对视了。

他避开那双眼睛，面无表情训道：“看什么，吃饭。”

衡南睫毛一抖，握着筷子，继续用力吞郁百合做的糯米丸子，万一真给扫地出门了，她就吃不到了。

不过她不真的怕盛君殊，好像她心里就认定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一样，不然昨晚她也不敢真的动手。可是对于他的疾言厉色，她骨子里却仿佛镌刻着一种怯懦的本能，他脸一沉，她心便慌了。

但这种怯懦并不是恐惧。在巷子里被醉酒的流浪汉吼了，那是恐惧；因为考试不及格，站在客厅里被父亲吼了，这才是怯懦。

衡南怀着这种讨厌的怯懦的心情，一心二用地吃完了晚饭，盘子一推，站起身来。

“衡南，”盛君殊又叫住她，“熊给你买的，抱上去吧。”

衡南看都没看，抬起下巴，很有骨气地上了楼。

盛君殊看着她的背影半晌，气得撂了筷子。

郁百合刚凑到桌前，本来想说太太房里的已经杀好蟑螂了，目睹事情急转直下，顿时控诉道：“跑了好几家店，蟑螂药没买着。”

盛君殊同她说话，语气还挺温和：“没事，就让太太在我那里先住着。”

“好的呀。”

郁百合拼命压住上翘的嘴角，“老板，您看太太现在恢复得好多了，自从跟您一起睡后，连顶嘴都会了，可真是太好了。”

盛君殊的筷子停了停，冷笑了一声。

吃完晚饭，盛君殊挟着熊回了房间。

这泰迪熊是某个奢侈品牌新出的形象大使，眼睛是两块黑琉璃，鼻子是一簇碎钻，脖子上系着深红缎带，缎带上印着品牌名称，坐在光灯下的玻璃橱窗。本来他大约是不会注意的，王娟说了那一番话，堵在他心里不上不下，开车分了心，路过街边实体店，车就停下了。

他想起初见衡南时，她穿着熊的玩偶服，在街上发传单，夏天闷在玩偶服里，应该非常辛苦。就连垚山的旧人也不体谅师妹，他心里有一些不平，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来抹去这份不平，于是他买下了这只熊。

房间里台灯开着，他的房里没有人，侧过头，柜门倒是开了条缝。

原来和他吵架，衡南也会心情不好。师妹举止古怪，但盛君殊已经找到规律，她心情不好时，就往柜子里躲。

柜门被人推开，衡南的背向后抵住了墙壁，脚缩了又缩，缩到了一排熨得板板的西装背后。但是他没进来抓她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提着熊耳朵，从缝里塞进来，塞在她旁边，把柜子门又替她关上了。

衡南：“……”

柜子被占了，盛君殊卸了领带，脱下来的衣服只好放在床角。

他房间里带一个单独的浴室。从前他一个人住，为了节省资源，便于郁百合整理，平时都用客厅外的公卫。衡南搬进来后，这浴室正好被她占领。

今天房间里的浴室里还萦绕着淡淡的热气，浴缸边上摆着一瓶开了封的玫瑰味沐浴乳，显见是已经用过了，他也不想浪费热气，关上窗，干脆就在这里洗。

二十分钟后，盛君殊穿好睡衣，从浴室出来。

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。

衡南的个头也算高挑，但是跟怀里的等身玩偶硕大的熊头一比，简直就像个小女孩，细细的手臂紧紧勒着熊脖子，侧脸埋进在熊脑袋里。

这副画面，显得既静谧又孤独。

盛君殊发梢上的水不住地渗进衣领里。他站在床边默然看了一会儿，擦干自己的头发，叠了衣服，轻手轻脚关灯上床。

本来这床宽阔，睡两个人加一只熊绰绰有余，两边相安无事。可到半夜里，玩偶的吸引力自然不如阳炎体的体温，衡南不自知地往盛君殊这边靠，越了楚河汉界，钻到了盛君殊这边。

盛君殊睁着眼睛，不由往旁边让了让，她拱着熊，又欺进一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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